苦澀的記憶

孩子馬上要讀高中了，這時候才驚覺他已不再是一個小孩。進而開始發現有紅著臉的女孩偷偷瞟他，再仔細看他，假若換上成人裝，摘了眼鏡還真有點大人范兒了。我警覺起來，隱約有一種被強盜覬覦的恐慌，而這傢伙最後也難免會內外勾結。家賊難防啊！
時間像一把篩子，篩到後來，一些缺點就十分扎眼的浮在了最上面。比如我那羞於啟齒的身高，隨著兒子的長大現也成了別人調侃的主題。恨恨的咬牙白一眼身邊的小伙，他卻故意扶著我儼然領著患老年癡呆行動不便的八十歲老太太。而我，則在他的孝順下，邊感懷著那落花的青春一邊心裡還美滋滋的。真想狠狠抽自己一耳刮子！
一直都覺得自己仍然年輕，還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以後，還可以穿任何顏色任何款式的時裝，至於衰老的事，離我還十分遙遠。直到小伙子高大的身影擋在了眼前，伸手推他卻紋絲不動才驚出一身冷汗：啥時的事，是自家孩子嗎，都這麼大了。天啊，那我什麼年紀了？老了嗎？老成啥樣了？狐疑的走到鏡子前面，鏡子裡滿臉褶子的那個老婦任你怎麼睜大眼睛揉破眼球你不走她就是不消失。才猛然明白上次逛商場看上一件衣服，服務員為什麼只是微笑著看我而遲遲不拿給我。
　　不再年輕，已是鐵一般的事實。不過，在孩子麵前母親有著絕對的權力威望。我暗自得意手裡的這張王牌：任你孫悟空有多少本事也逃不過我如來的掌心。沒成想這個想法比以為自己不會老更加幼稚可笑。對於專政那個已經長大的孩子，根本就不放在眼睛角里，他開始毫不含糊毫不心軟的堅持起自己的主張，並長篇大論不厭其煩的辯得我火冒三丈血壓飆升他還在那裡嘲笑著你不淡定，那一臉的波瀾不驚讓我時常在氣得半死的同時還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做法真有問題。每一次落敗之後，鋪天蓋地的無價值感和大勢已去的黑暗幾乎要把我活埋。而這個氣勢洶洶的鬥士卻還在那裡雄赳赳氣昂昂得意的笑著。
小孩翻了身，江山不再是我們的了。
“代溝”這個詞血淋淋的掛上了心頭，並死乞白賴的不再離開。想想這麼多年，為了阻止代溝的出現，硬拽著青春的尾巴不放所付出的諸多努力，容易嗎？可這鬼東西他居然一點都不心軟照來不誤，我還是一點沒被赦免的老了。好吧，就算老了，就算有了代溝，就算我啥也不懂，但看在我生了他的面子上，在他面前耍耍年齡大過的橋比他走的路還多的威風不犯法吧。可是屋漏逢上幾場連夜雨還不算，天氣還永不打算放晴了，剛一張嘴，他就說你嗦，嗦的要死。這簡直是給累累傷口上撒了一把椒鹽。想當年我也是年輕過的人啊，想當年我也風華正茂過，想當年……
　　哎，算了，老黃曆不翻。
禍從口出，萬一不小心說漏嘴讓他知道我也是欺負過父母的人就不好了。
長大的孩子，呆在父母身邊的時間越來越少。時常一個人沒事去整理衣櫥，看著他180的衣服41碼的鞋子就忍不住想起他還只一尺多長的時候：小小的孩子小小的衣服小小的鞋帽，一切都精緻得像手裡的玩具，不忍重拿。到後來，小碗小勺，小凳子還有小得只裝的進今天一本漢英詞典的書包，多可愛。就連他當時寫得比雞爬的幾腳還難看的生字現在回憶起來也簡直就是一副無與倫比的美圖。逛街時在玩具櫃前耍賴潑皮的樣子就像昨天一樣清晰的浮現出來，儘管家裡已經到處都是玩具，他還是不知足像豬哼哼似的不給買他就不住聲也不回家。上小學後，休息日一起拎著大包小包的零食跑到南江閘放風箏。春天的陽光明媚，漂亮的小孩在草坡上跑上跑下，累得滿頭大汗，風箏就是放不起來，2個人便很肯定的懷疑是風箏有問題……每當想到這裡，我就會感覺自己比那時更為幸福，笑容情不自禁的也就爬上了臉頰。至於他欺負我的那些事，都不是個事。
　　老又怎樣呢？但身邊有個永遠比自己年輕，帥氣，且不會離棄自己的男人，有甚麼比這更幸福的呢！